雪莉-半人偶
這是一條筆直毫無岔路的長道,略顯死白的路面之外所見就只有漆黑無邊的黑,伸手不見五指,在那黑暗之中看起來好像什麼都沒有,卻又隱隱覺得毛骨悚然,那是一個未被探知的世界,一條摸不清左右的長途,而我也沒有機會能夠停留甚至探知。
只是緩緩、緩緩的前進著─
不疾不徐的踩著腳跟─
一步、兩步、三步。
向前直走著。
不重不輕的壓著腳板─
一步、兩步、三步。
輕柔跳躍著。
然後倏地停下了腳步,彎腰垂下一頭璀璨的金色捲髮,寶石光芒般的淡紫色雙眼看著─
「雪莉啊,你還是一如往常破爛又醜陋呢─啊哈哈哈哈哈!」
一連串尖銳又冷諷的聲音從和我幾乎一樣的雙唇中竄出,煞如一個巴掌打得我臉頰熱燙,渾身抽痛。她鮮艷的金髮上鑲著紅色的大繩結,是飛舞於黃花中的蝴蝶,纖細的雙手持著與之比例完全不搭的大鐮刀,鋒芒閃爍。
「看妳這麼痛苦,我就來幫妳結束這一切吧。」
她面露喜悅,就像是見到多年失散的姐妹那般笑彎了美麗的嘴角,那笑容卻令我的恐懼油然而生,太多的不明白都瞬間湧入了大腦,殘虐的啃嗜著我的冷靜。她高高的舉起了赤色的鐮刀,刀身所帶的鮮豔色澤彷彿早已沾滿著鮮血。
我眨了眨眼睛,恐懼、憤怒、害怕融合在一起,我卻發不出聲音也無法控制四肢動彈,就像是一具破爛的人偶,捨棄了操線,只能等待廢棄。
「放心,會很痛快的──」
像宣告審判的結果一般,高舉的刀尖光芒瞬間瞎了我的雙眼,四周所有的一切只剩下空白。
什麼也沒有,只剩下空白。
===
在顛簸搖擺的金屬馬車上頭,雪莉慢慢的張開了雙眼,底下那對琥珀色的雙眸盛著微微的光芒,就好像只是一個比較久的眨眼而不是完全闔起陷入了睡眠。雪莉靜默的觀望了四周,彷彿是要確認自己身在何處一般,黃色的眼瞳掃過整個馬車內部後,用著一貫的面無表情隔玻璃窗繼續看著馬車之外。
隨著規律的蹄步聲,窗外的景物也以相同的速度一層層的穿越過眼前。許多人們的臉孔還來不及在雪莉的眼下辨認就已被拋至遠方,然而實際上,雪莉也只是單純的將視線投向窗外,所有景色都如跑馬燈般滑過眼前,腦海中盡是一片空蕩。
透明的玻璃隱隱反射著雪莉的模樣,淺金色的大捲髮以及以紫色髮圈纏捲於後腦上的彎曲馬尾,馬尾在車廂中輕顫著,如風輕推。當景物隨著時間流逝,他們距離這次目標越來越近時,雪莉的臉色卻始終毫無變化,那如陶瓷人偶般精緻小巧的臉龐上掛著水色的大眼,令人憐愛,面無表情的少女就像是在發呆一般,什麼也沒想,什麼也不想去想。
而這確實是雪莉平常的狀態,但今日不一樣,當她從意外的淺眠中悠悠轉醒時,思緒就已不如往常的平靜。她知道她自己應該是不會作夢也不應該作夢的,但最近作夢的次數卻又頻繁到令她無所適從,但真的使她感到不安的並不是因為做夢,而是夢中所出現的人,那個踩著腳跟、壓著腳板朝著如毀壞機械的自己一步步前進的女子。
雪莉不著痕跡的抿了抿唇,現在回想起來,一切都還是那麼的不真實。與自己相似的髮色,與自己近乎翻印出來的臉孔,和自己相仿的身材,和那個在對方身上所嗅到熟悉卻又遙不可及的味道,就好像自己和她曾經是夥伴的關係一般,但這層關係卻在雪莉自己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結束,她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無法清楚唸出。
那是一個很可笑的感覺─熟悉的陌生人。
雪莉雙眼空洞的望著窗外的同時這麼想著,儘管她內心覺得荒誕以及可笑,但她依舊是原來那般的面無表情,彷彿情緒都被皮膚鎖住壓抑似的,任何情緒都顯得突兀。然後,沒有原因、沒有理由的,金髮少女忽然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許多的傷痕,那些傷痕在蕾絲袖口下若隱若現,在雪莉的眼中卻清楚的幾乎可以勾勒出每一條紋路。
在雪莉從現在的主人宅邸中醒來之後,她從來就沒有過自殘的行為,而在她醒來之前的事情她並不清楚,她無法分辨這些傷痕存在的時間,她感覺自己的大腦就像是被人洗過一般,什麼都無法清楚憶起,破碎的片斷卻載浮載沉的流動在腦海中。
隨著雪莉思緒的專注度越來越提高時,更多被埋藏的碎片記憶像是罈被打破的酒缸一般,傾洩著鮮豔的酒色,波光粼粼,然後逐漸泛濫,鮮紅洶湧的埋沒了雪莉的視線,她在無助之餘伸出了指尖,落在光芒的那一端─
「多……妮………?」
乾澀的文字從少女口中溢出,喘息般的聲調就像是在糾結著什麼艱難的文字,當雪莉從假想的意境中猛然轉醒,就在她似乎真的就要想起了什麼之際,金屬車門碰撞著打開的破碎聲響正掉入她的耳中,將那些脆弱的繩結再度打得粉碎。
雪莉發現自己正一手向前伸直著,就像是要在虛境中抓住什麼無存之物一般的直又遠,而在那掌心之中也確實是無存任何事物。她收起了伸直的那一隻手,橘金色的雙眼再度垂下,眼簾半掩著,在微弱的光芒照射下,像朵嬌羞的紫色花苞。
此時金屬馬車的車門已經完全敞開。白晝的光芒衝破門框之間的隔閡,照在雪莉的身上。她探出了一隻腳,優雅而緩慢如戒備之獸般的踩到了地面上,但這裡並不是那條略顯死白的長道,因此雪莉踏出了另外一隻腳,當她雙腳穩固於地表上時,一陣暖熱的風迎面襲來,金色的捲髮揚得半天之高。
雪莉壓著金色的髮絲,仰望著天頂─她想是否真的有什麼回來了?
只不過到了最後,雪莉終究只有沉默和一臉的平淡,眼簾下的橙橘雙眼微微閃爍著,她已然忘卻掉那個夢境,和那些無稽之想,現在的她是個效忠於自己主人的殺手,是個流著綠色血液的少女,只為所侍之人揮舞飛刃、奉獻生命,只因她是個人偶─那是足以引起嘴角彎曲的事實,所以雪莉笑了,然後踩著鞋跟踏著腳板,一步兩步三步─越來越遠,越來越遠……
目送人偶少女遠去的車夫輕慢的蓋上了車門,車內變得一片沉靜,煞如真空之境似的不容他物一般毫無縫隙。在那面被雪莉凝視許久的玻璃上浮著一層留有少女氣味的淺淺白霧,一隻鮮豔的蝴蝶忽然現身白霧之中,帶著近乎是粉色的淺淺鮮紅,旋轉在黃色的花海上頭,而在花海底下是一片無垠的紫色海洋─……
===
在夢中依然會看到那個女子。
除了那越發鮮紅的蝴蝶結和大鐮刀之外,我們幾乎一模一樣。縱使我無法得知妳的名字,無法承認妳我的關係,但卻無法斬斷那身體所發出的共鳴。
但妳是腥紅的女王;
而我是戲劇的小丑;
我們永遠也不會有交集,只踩著自己所嚮往的道路,曲折的、離奇的,緩步前進。
但那只是我們彼此的以為,雙生的人偶所走的道路終究只是一個大到看不見盡頭的圓,我們將於終焉降臨之際再度相會。
˙The End˙
只是緩緩、緩緩的前進著─
不疾不徐的踩著腳跟─
一步、兩步、三步。
向前直走著。
不重不輕的壓著腳板─
一步、兩步、三步。
輕柔跳躍著。
然後倏地停下了腳步,彎腰垂下一頭璀璨的金色捲髮,寶石光芒般的淡紫色雙眼看著─
「雪莉啊,你還是一如往常破爛又醜陋呢─啊哈哈哈哈哈!」
一連串尖銳又冷諷的聲音從和我幾乎一樣的雙唇中竄出,煞如一個巴掌打得我臉頰熱燙,渾身抽痛。她鮮艷的金髮上鑲著紅色的大繩結,是飛舞於黃花中的蝴蝶,纖細的雙手持著與之比例完全不搭的大鐮刀,鋒芒閃爍。
「看妳這麼痛苦,我就來幫妳結束這一切吧。」
她面露喜悅,就像是見到多年失散的姐妹那般笑彎了美麗的嘴角,那笑容卻令我的恐懼油然而生,太多的不明白都瞬間湧入了大腦,殘虐的啃嗜著我的冷靜。她高高的舉起了赤色的鐮刀,刀身所帶的鮮豔色澤彷彿早已沾滿著鮮血。
我眨了眨眼睛,恐懼、憤怒、害怕融合在一起,我卻發不出聲音也無法控制四肢動彈,就像是一具破爛的人偶,捨棄了操線,只能等待廢棄。
「放心,會很痛快的──」
像宣告審判的結果一般,高舉的刀尖光芒瞬間瞎了我的雙眼,四周所有的一切只剩下空白。
什麼也沒有,只剩下空白。
===
在顛簸搖擺的金屬馬車上頭,雪莉慢慢的張開了雙眼,底下那對琥珀色的雙眸盛著微微的光芒,就好像只是一個比較久的眨眼而不是完全闔起陷入了睡眠。雪莉靜默的觀望了四周,彷彿是要確認自己身在何處一般,黃色的眼瞳掃過整個馬車內部後,用著一貫的面無表情隔玻璃窗繼續看著馬車之外。
隨著規律的蹄步聲,窗外的景物也以相同的速度一層層的穿越過眼前。許多人們的臉孔還來不及在雪莉的眼下辨認就已被拋至遠方,然而實際上,雪莉也只是單純的將視線投向窗外,所有景色都如跑馬燈般滑過眼前,腦海中盡是一片空蕩。
透明的玻璃隱隱反射著雪莉的模樣,淺金色的大捲髮以及以紫色髮圈纏捲於後腦上的彎曲馬尾,馬尾在車廂中輕顫著,如風輕推。當景物隨著時間流逝,他們距離這次目標越來越近時,雪莉的臉色卻始終毫無變化,那如陶瓷人偶般精緻小巧的臉龐上掛著水色的大眼,令人憐愛,面無表情的少女就像是在發呆一般,什麼也沒想,什麼也不想去想。
而這確實是雪莉平常的狀態,但今日不一樣,當她從意外的淺眠中悠悠轉醒時,思緒就已不如往常的平靜。她知道她自己應該是不會作夢也不應該作夢的,但最近作夢的次數卻又頻繁到令她無所適從,但真的使她感到不安的並不是因為做夢,而是夢中所出現的人,那個踩著腳跟、壓著腳板朝著如毀壞機械的自己一步步前進的女子。
雪莉不著痕跡的抿了抿唇,現在回想起來,一切都還是那麼的不真實。與自己相似的髮色,與自己近乎翻印出來的臉孔,和自己相仿的身材,和那個在對方身上所嗅到熟悉卻又遙不可及的味道,就好像自己和她曾經是夥伴的關係一般,但這層關係卻在雪莉自己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結束,她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無法清楚唸出。
那是一個很可笑的感覺─熟悉的陌生人。
雪莉雙眼空洞的望著窗外的同時這麼想著,儘管她內心覺得荒誕以及可笑,但她依舊是原來那般的面無表情,彷彿情緒都被皮膚鎖住壓抑似的,任何情緒都顯得突兀。然後,沒有原因、沒有理由的,金髮少女忽然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許多的傷痕,那些傷痕在蕾絲袖口下若隱若現,在雪莉的眼中卻清楚的幾乎可以勾勒出每一條紋路。
在雪莉從現在的主人宅邸中醒來之後,她從來就沒有過自殘的行為,而在她醒來之前的事情她並不清楚,她無法分辨這些傷痕存在的時間,她感覺自己的大腦就像是被人洗過一般,什麼都無法清楚憶起,破碎的片斷卻載浮載沉的流動在腦海中。
隨著雪莉思緒的專注度越來越提高時,更多被埋藏的碎片記憶像是罈被打破的酒缸一般,傾洩著鮮豔的酒色,波光粼粼,然後逐漸泛濫,鮮紅洶湧的埋沒了雪莉的視線,她在無助之餘伸出了指尖,落在光芒的那一端─
「多……妮………?」
乾澀的文字從少女口中溢出,喘息般的聲調就像是在糾結著什麼艱難的文字,當雪莉從假想的意境中猛然轉醒,就在她似乎真的就要想起了什麼之際,金屬車門碰撞著打開的破碎聲響正掉入她的耳中,將那些脆弱的繩結再度打得粉碎。
雪莉發現自己正一手向前伸直著,就像是要在虛境中抓住什麼無存之物一般的直又遠,而在那掌心之中也確實是無存任何事物。她收起了伸直的那一隻手,橘金色的雙眼再度垂下,眼簾半掩著,在微弱的光芒照射下,像朵嬌羞的紫色花苞。
此時金屬馬車的車門已經完全敞開。白晝的光芒衝破門框之間的隔閡,照在雪莉的身上。她探出了一隻腳,優雅而緩慢如戒備之獸般的踩到了地面上,但這裡並不是那條略顯死白的長道,因此雪莉踏出了另外一隻腳,當她雙腳穩固於地表上時,一陣暖熱的風迎面襲來,金色的捲髮揚得半天之高。
雪莉壓著金色的髮絲,仰望著天頂─她想是否真的有什麼回來了?
只不過到了最後,雪莉終究只有沉默和一臉的平淡,眼簾下的橙橘雙眼微微閃爍著,她已然忘卻掉那個夢境,和那些無稽之想,現在的她是個效忠於自己主人的殺手,是個流著綠色血液的少女,只為所侍之人揮舞飛刃、奉獻生命,只因她是個人偶─那是足以引起嘴角彎曲的事實,所以雪莉笑了,然後踩著鞋跟踏著腳板,一步兩步三步─越來越遠,越來越遠……
目送人偶少女遠去的車夫輕慢的蓋上了車門,車內變得一片沉靜,煞如真空之境似的不容他物一般毫無縫隙。在那面被雪莉凝視許久的玻璃上浮著一層留有少女氣味的淺淺白霧,一隻鮮豔的蝴蝶忽然現身白霧之中,帶著近乎是粉色的淺淺鮮紅,旋轉在黃色的花海上頭,而在花海底下是一片無垠的紫色海洋─……
===
在夢中依然會看到那個女子。
除了那越發鮮紅的蝴蝶結和大鐮刀之外,我們幾乎一模一樣。縱使我無法得知妳的名字,無法承認妳我的關係,但卻無法斬斷那身體所發出的共鳴。
但妳是腥紅的女王;
而我是戲劇的小丑;
我們永遠也不會有交集,只踩著自己所嚮往的道路,曲折的、離奇的,緩步前進。
但那只是我們彼此的以為,雙生的人偶所走的道路終究只是一個大到看不見盡頭的圓,我們將於終焉降臨之際再度相會。
˙The End˙